《活着为了讲述》是年加西亚·马尔克斯出版的一本自传,年国内有了译本,买来后静静地躺在书架上,期间别人借去看了一下。说实话,著名的《百年孤独》我愣是看不出感觉,也就对他的书望而生畏了。
最近新冠疫情肆虐,大家都宅在家里隔离,手攥大把时间的我不知怎么来了兴致,决定看看这本自传。扉页上的话挺吸引人:“生活不是我们活过的日子,而是我们记住的日子,我们为了讲述而在记忆中重现的日子。”走近马尔克斯的人生,才发现:马尔克斯,是很好玩的!
写这篇文章我要玩一下人称转换,让读者自己去切换哪些是马尔克斯的,哪些是我的,都以好玩为主。没写明白是我失职,看不懂就是你的问题了。
“洛伦索”是只恐怕有一百岁的鹦鹉,瞎得厉害,掉进过汤锅里,幸好水刚开始烧,这才让它捡回了一条小命。国庆斗牛比赛那天,它凄厉地喊道:
“公牛!公牛来了!”
大家以为鹦鹉老年痴呆,胡说八道。一头广场牛栏里逃出来的野牛怒吼着冲进厨房,急促的牛蹄声震得房子一个劲地晃,女人们吓破了胆,四处逃散。我被她们抱进了食品储藏室,天窗里探进的牛脑袋,灼热的口气和硕大的眼睛吓得我手脚冰凉。
一百岁的鹦鹉,马尔克斯吹牛?真不是!世界上最长寿的鸟就是一只鹦鹉,英国利物浦的一只亚马逊鹦鹉——詹米,生于年12月3日,死于年11月5日,享年岁,是鸟类中的老寿星。
从记事起,我最怕外婆早上帮我刷牙,而她自己享有神奇特权,可以把牙取下来刷,睡觉时泡在一杯水里。我坚信,那是外婆的真牙,她一定是使了瓜希拉巫术,才能把它们装上卸下,为此,我让她把嘴张开,好让我从里面看看她的眼睛、脑袋、鼻子和耳朵后面长什么样。可惜除了上颚,什么也没有。但没人跟我解释,很长一段时间里,我缠着牙医,让他也帮我拆卸牙齿,好让外婆在家帮我刷牙,我自己出去玩。
好玩。丰子恺晚上喝了三杯老酒,捉四岁的丰华瞻来问:
“你最喜欢什么事?”
他仰起头一想,率然地回答:“逃难。”
“你晓得逃难就是什么?”
“就是爸爸、妈妈、宝姐姐、软软……姨娘,大家坐汽车,去看大轮船。”
更好玩的。前些天疫情,大家隔离在家,有个视频刷了屏:
“如果不让我出去玩,是很不好的事情。”泪水涟涟的小朋友。
“但是有病毒啊!”妈妈的声音。
“我看不见。我迫不及待,想去跟病毒一起玩!”
巴兰基亚现在是哥伦比亚第四大城市,大西洋省的首府。马尔克斯和父母曾经住在这里时候,巴兰基亚拥有了第一家电台,指导市民如何净水,开辟了吸引游客、开启民智的现代化渠道。“公平”殡葬公司从死亡幽默中汲取灵感,在城市出口处放置硕大无比的广告牌,上面写着:“别着急,我们等着您!”
“没什么大不了的!”是台湾的一则隆胸广告,总觉得少了点幽默感。
一九三零年十二月,他们把一岁多的马尔戈特带回了卡塔卡。她又瘦又野,心门紧闭,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。她会躲在最意想不到的角落,坐在摇椅上吮手指。她只对钟声感兴趣,每隔一小时,茫然的大眼睛就四处寻找。她好几天不吃不喝,不哭不闹,还偷偷把饭菜往角落里倒。谁也不懂,她不吃饭,怎么还活着。后来才发现,她只爱吃花园里湿润的泥土和用指甲从墙上抠下的石灰块。外婆发现后,给花园里最诱人的犄角旮旯全都抹上牛粪,把小辣椒埋进花盆。
妹妹马尔戈特恐怕在学校过得不太愉快,尽管她从来不说。她坐在初级班的一个座位上一言不发,连课间也不开口,盯着某个地方,直到放学铃响。当年我一直不知道,她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教室的时候,吃偷偷装在围裙口袋里的来自家中花园的泥土。
马尔克斯有四个妹妹,我只有一个。她小时候体弱多病,妈妈说她是“风吹跌倒,放屁头晕。”而且她骨质偏软,到了正常年龄还不能完全站立,或者站着站着就倒了。妈妈担心她长大站姿有问题,就用土办法把两只脚用绳子捆起来,所以她很长时间像美人鱼那样只能躺着或者别人抱着挪来挪去。不过这法子有效,她长大后亭亭玉立,站姿没出现问题。她吮手指,吃东西挑剔,不对胃口就不吃,加上体弱更显风雨飘摇,妈妈为此愁白了头发。
这事情在奶奶那里迎刃而解,她告诉奶奶喜欢吃水蒸蛋,结果吃了一个月的水蒸蛋。她自己讨饶说喜欢吃清蒸梭子蟹了,于是接下来就吃上一个多月,直到她想换。她好像蛮适应了这样,现在每年度假会几次都去同一个地方,住同一个宾馆,在同一个饭店吃同样的海鲜。朋友圈大多数时间都在晒吃的。
胡安舅舅每周寄一封信,捎来两张一比索的钞票。有天派弟弟路易斯·恩里克去取信,路过中餐馆的老虎机,他忍不住拿这两个比索当本钱去赌,直到把倒数第二个硬币也赔了进去。长大后,他曾对我说:“当时我吓坏了,决定再也不回家了。”两个比索够买全家一周的必需品。幸好,最后一个硬币投进去赢了,再投,再赢。“赢钱比输钱更恐怖,心里空落落的。”那天他赚了两倍,兜里塞得鼓鼓囊囊地回家,并把赚来的钱埋在庭院深处,没告诉任何人,一点点花掉了。多年后,他才坦白:终究没能禁得住诱惑,最后几个硬币还是在那家中餐馆里输掉了。
前些年香港电影《无间道》大红大紫,连着拍了两个续集也热度不减。电影开始于一个佛家名言:“通往无间地狱之路——无间道”,在续集2里倪坤生前的口头语现已成为热门网络用语——“出来混,迟早是要还的。”
我去参加电台“十五岁业余歌手时间”比赛,最佳歌手有五个比索的奖金。前三个不是这儿错就是那儿错,都被打铃叫停。轮到我唱的是抒情歌曲《天鹅》,讲述的是一只雪白的天鹅被冷血的猎人射杀在爱人的身旁。结果调子起高了,无情的铃声响起。五个比索的奖金外加几件宣传品全都给了金发碧眼、把《蝴蝶夫人》选段唱得不堪入耳的小美女。我垂头丧气地回到家,妈妈的心永远地碎了。
相似的文字林语堂也写过:我很喜欢那所大学,却不重视功课。考试那一星期,其他学生都在恶补,我却在苏州河钓鱼,脑子里从来没有想到考试会不及格。在中学及大学,我都常常是第二名,因为常有死读书的笨蛋把第一名拿了去。
根据马尔克斯的自述给他画个像,看看他有多好玩。
家中长子,从小跟着外公外婆长大。都说我四岁时面色苍白,若有所思,满嘴胡言乱语。其实,我说的多半是日常琐事,添油加醋而已,为的是让大人理会。大人间的谈话成为我最理想的灵感来源。我先听来,然后拆散打乱,隐去出处,再说给大人听。我所言即他们心中所想,听者无不愕然。
有个吃土的妹妹马尔戈特和他心意相通。一天早上,她和我在花园玩耍,突然听到每天十一点响起的火车的汽笛声。可不知为何,我感到那天的那阵响声是在告诉我:几个月前给我开大黄汤剂、让我呕吐不止的香蕉公司的医生来了。我吓得大叫着满屋乱窜,可就是没人相信,除了妹妹玛尔戈特。她一直陪我躲到医生吃完饭,搭车回去。家人在床底下找到我们。“圣母玛利亚!”外婆感叹道,“跟这些孩子生活在一起,还要什么电报?”
弟弟们里嗜好赌钱的路易斯·恩里克长大成了会计师,海梅成了土木工程师,古斯塔沃当了测绘员。伊约自小就有明确的文学志向,个性强悍,让我们刮目相看。这孩子五岁时为了看消防员上门灭火,差点儿放火烧了衣柜。后来,大些的同学请他和哥哥库奇抽大麻,他胆子小,没敢接。库奇向来胆大好奇,深吸了一口。多年以后,陷在毒品的泥沼中无法自拔的他告诉我,那是他第一次吸毒,吸完他就对自己说:“妈的!这辈子除了这个,别的我都不想干。”在之后的四十年里,他前途渺茫,热情不减,自始至终履行了吸毒至死的诺言。五十二岁时他因服用过量心肌梗死,在毒品天堂里一命呜呼。
我爱自己的父亲。说爸爸面对贫穷时的所作所为显得不负责任,这种鬼话我死也不信。我反倒觉得,这恰恰证明了他和妈妈默契常在,总能置之死地而后生。我相信,当妈妈让我去给全城首富兼大慈善家送信时,已经走投无路。据报道,这位富人既善于理财,又乐善好施。我去了三回,都说再等一周。一个半月后的答复是:先生说了,他家不是福利院。我在热死人的街上转了一圈又一圈,天已经黑透了,我才痛心疾首地回家,只说大慈善家几个月前过世了。四五年后,我们在广播里听到大慈善家前一天去世的消息,我惊呆了。
中学的第一个假期回到苏克雷,那时刚迈过十三岁。爸爸突发奇想,让我学做生意,派我到郊外有客就接的时光妓院去收几笔账。结果被妓女哄上了床。“第一次,对吧?”我的心漏跳了一下。“谁说的?”我胡扯,“都七八回了。”“不管怎样,”她的表情在笑话我,“让弟弟教你两招。你是路易斯·恩里克那个一本正经的大哥,是不是?你们俩的声音一模一样。我这里还有他一条内裤。”路易斯·恩里克才那么小,她胡说。可她拿内裤给我看,没错,是弟弟的。
我去波哥大争取奖学金,被打发到锡帕基拉国立男子中学,它位于一个令人昏昏欲睡的城镇,在那里除了念书,别的什么也干不了。我在学校和他人相处,唯一的障碍和妈妈一样:做噩梦,像鬼一样吼教,惊扰别人的好梦。有一个噩梦非常可怕,我尖叫不是因为害怕,而是向人求助:哪位行行好,快把我叫醒。在学校宿舍,一切都转瞬即逝:我刚叫一声,从周围床上砸来许多枕头。我气喘吁吁地醒来,心怦怦直跳,不过还活着,便很高兴。
波哥大国立大学的法律系读了一年,因政局动荡就转到卡塔赫纳大学继续学业,哥伦比亚内战爆发后辍学,进入报界当了一名记者。我在阿维拉姐妹家住下。我买了一条裤子和半打印着花鸟图案的热带衬衫,有段日子,这身打扮为我赢得了“轮船上的同性恋”这一秘密称号。想去拜访“蛇村”而不得,我沉下心来,从第二天起,埋首创作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,不过最后只剩下书名:《家》。
像画不下去了,《活着为了讲述》原计划写三部的,只写了三分之一就因病封笔,实在是看不过瘾。马尔克斯自述他创作第三部小说《恶时辰》时不想用真事或有迹可循的事,尽管现实比虚构更精彩,后来他意识到这本小说可以换种方式写的。
我有个异想天开的想法,让他复活,用《活着为了讲述》的口吻重写《百年孤独》,那我一定会爱上那部小说的。阳光明媚的下午,我惬意地倒在躺椅上,做起白日梦来。
预览时标签不可点